停泊在黃浦江碼頭上的南美輪船。

    小木睡💏到午后自然醒。艙門打開，進來個穿西裝的🐕🐓年輕男人，收拾得整整齊齊，特別斯文，細(xì)長眼睛小而有神，若不是右側(cè)臉頰的刀疤，小木也許會喜歡上他。誰能想到，幾個鐘頭前🦐，他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。

    “早上好，小木！”

    他說話也是和顏悅色，再無刺客的殺氣。他還👺🎇👂帶來一個托⌚🔦🏘盤，從法國飯店預(yù)訂的西餐，揭開圓蓋是七分🤒熟的牛排和蒜香面包。

    “你好，先生?！?br/>
    小木低聲回答，卻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你可以叫我阿海?！?br/>
    “阿海？”

    “這是你的午餐，牛排快要涼了，吃吧?！?br/>
    小木從沒吃過西餐，流著饞口水卻不會使用刀叉。阿海⏸耐心地手把手教他，又讓他不要拘束，盡管吃飽🚪就是了。小木怯生生的還不敢吃，問“要不要一起享用？”

    船艙👣🤥里還有第三個人，躲在門后的陰影中，完🤝🙆🗾全看不清那張臉。但從身形來看，絕非第二個粗壯的刺客。

    小木吃光牛排和面包，喝了一大口涼水，吧唧著嘴“謝謝這頓飯菜，也謝謝➡🛷🐸這身新衣服。但我有一個請求⬇，請不要再把女人送到我的房間里來了！我不喜歡?！?br/>
    “好吧，我以為你會喜歡?！卑?#128640;海微微一笑⏸🕵🤮，將有刀疤的右臉藏入暗影，單單看😳🚬光滑的左臉，便讓人感覺很舒服，“恭喜你，獲得自由了！”

    “我能自己出去嗎？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愿意的話?！?br/>
    小木想想還是算了，他是被刺客從巡捕房里劫獄📳出來的，為他死了那么多巡捕，上海的兩個租界加上華界，必然到處張貼通緝令，被抓住的話必死無疑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我真心地謝謝你，朋友?！?br/>
    “抽煙嗎？”對方掏出一包美國香煙，先給自己點上一支。小木在北洋軍里學(xué)過抽煙，便也抽出一支，阿海用打火機給他點上🛐🦆，“你幾歲了？”

    “虛歲二十，戊戌年生的。”

    “姓氏呢？說🤓🐲說你的過去吧。我不是巡捕房，也不是來審問你的，只🚎✔🌸是好奇📍📪👈。”

    小木吐出一團美國煙霧，嘴唇微微顫抖“我家姓黃，世代盜墓為業(yè)。十四歲起，我就跟著我爹與我表哥一起盜墓，在河南洛陽、開封一帶挖過許多墓。三年前，我們在南陽😣🍊挖了一座東漢古墓，表哥為了分贓，跟我爹在墓里發(fā)生火并，結(jié)果殺了我爹。幸虧🎚🌤我逃得快，還🐦🔞封死了墓道。我想，表哥肯定是在古墓里餓死了吧?！?br/>
    “你還想你父親嗎？”

    “想啊，雖然是他把我?guī)нM了土夫子這一行，但那也是世代相傳的營生，我們根本沒得選擇。我媽死得早，我爹一個人把我養(yǎng)大。河南人口密集，幾乎每年都要鬧災(zāi)荒，要是他不冒著生命危險去挖墓，恐怕我也早就餓死了。我爹告訴了我許多古墓里的秘密⏬🗳💪，他唯一不敢動的墓，就是有鎮(zhèn)墓獸的古墓。碰到有鎮(zhèn)墓獸的跡象，他會立即逃出來，并封上盜洞再也不敢回來。三👍💰🛂年來，我一直在想著我爹，想著他倒在地宮里，被他外甥的斧頭砍下的腦袋，掉到地上還喊了一聲‘小木，快跑！’”

    話說到這🐓🌖里，🛑小木的眼眶紅了，🐅不曉得是因為一宿未眠，還是說到了傷心處。

    “嗯，我也時常想念我的父親。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，是我們國家的棟梁之才。二十三年前，就是甲午年，他在上海被一個刺客暗殺。那天父親住在旅店，刺客是他的同族人，因此并無防備。刺客的第一顆子彈，穿透他的左邊臉頰，同時打破右腮，鮮血直流。第二顆子彈打入左胸。父親奪路而逃，在走廊中了第三槍，當(dāng)場身亡。父親的尸體被送到上海公共租界虹口捕房。他的死，一度在上海釀成軒然大波，許多人都要得到他的尸體。最后，父親被運回故🦋鄉(xiāng)，等待遺體的卻是殘忍的凌遲之刑，身體被肢解成八塊，人頭被砍下示眾。那一年，我才四歲。至今，我的記憶里，還殘留著父親出門臨別前，把我抱起來，親我的臉頰?！彼D(zhuǎn)過臉來，有著刀疤📑😐的右臉，“這是我和他的永別。”

    這是一段🐤🐢掏心窩子的話，阿海猛吸了🥠幾口煙，🕉🥗🛒他有一點點口音，不曉得是哪里人氏？

    “原來你比我還慘！”小木對眼前的刺客有了一丁點兒同情“朋友，你有沒有報仇呢✴🤯🏮？”

    “父親死后不久，有人代替我復(fù)仇了——這一仇，復(fù)得酣暢淋漓，他們殺死那個主謀的女人，又把她燒成灰燼，甚至還滅亡了一個國家。但是父親的死，讓我明白這個世界有多么殘酷無情，人心又有多么不可預(yù)測。二十三年前，父親在上海被刺殺以后，他的尸體在虹口巡捕房停放😛了七天?！?br/>
    “想起來🚙🍪🥏了，你在虹口巡捕房殺完人，還跪下來磕頭，就是為了祭奠你的父親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但今天🥊😘凌晨的行動，與他無關(guān)?！睙燁^長得快掉下來了，阿海彈了彈煙頭，回頭望向陰影中的人，“四歲開始，我變成了孤兒，寄養(yǎng)在別人家里長大。最后，成了現(xiàn)在這副模樣?！?br/>
    “朋友，是誰傷了你的臉？”

    “一個小男孩，在八年前，天津。”

    “你跑題太遠(yuǎn)了?！?br/>
    陰影中第三個人的聲音響起，聽來也很年輕。小木彎下腦袋，依然💙看不清那人的臉。

    “對不起。”阿?？戳艘谎巯洗巴馍虾５脑绯?#129420;🌂，拍拍小木的肩膀，“我說自己太多了，還是說說你吧，我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說到哪兒了？對，我爹被我表哥殺死在古墓里。我一個人逃出來，正好碰上白朗之亂🚖，差點沒了命，遇到路過的📧北洋軍，我被強征到隊伍里。我們一路殺到陜西，軍隊在關(guān)中也挖過幾座唐墓，最后一座墓在白鹿原。”

    “一個月前，🌀📫🥡你去海上達(dá)摩山的🛺🕛歐陽家盜竊的古董，就是從那座墓里挖出來的吧？”

    問話的不是阿海，而是背后陰影里的年輕男子🕓，小木掐滅煙頭“是啊🥤😄📮，那是一個鎮(zhèn)墓獸。”

    “可以形容一下嗎？”

    “四不相?！?br/>
    “那就是幼麒麟。”聲音繼續(xù)從暗影中傳來，“你們知道墓主人🥂📸是誰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，但發(fā)現(xiàn)了玉哀冊，我只記得開頭幾個字——🚽大周故終南郡王”😬👘。

    “武則天的孫子……李隆麒”對方的聲音似乎✔🤖連同船身一同搖晃，“你們打開墓主人的棺槨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我鉆入了棺材，看到了小皇子的臉?！?br/>
    “等一等，你說看到了他的臉？”

    那張陌生面🤹🍦孔從黑暗中浮出，卻是一張鬼臉——張著血盆大口，獠牙扣住面孔，仿佛古墓里常見的鎮(zhèn)墓俑。小木被驚得往后一縮，才明白對方戴著面具，描畫成鬼怪的模樣。

    “他沒有爛?！?br/>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墓🤝🏫📲主人完全沒有腐爛，就跟睡著了一樣。至少，我在棺槨里看到的小皇子是這樣的。不知道挖出地宮以后會🎠🎿💮不會腐爛？”

    輪到阿海提問了“小木，你知道這副🚨棺🈹槨的下🔐🚧落嗎？”

    “也許在北方?！?br/>
    小木講述了潰敗的軍閥在白鹿原盜墓的整個過程，挖出兩件寶貝小皇子棺槨、會噴火的小鎮(zhèn)墓獸。軍隊被消滅后，兩件寶貝也被俘虜🎭❌，分裝在兩個大車，一個南下，一個北上。小木選擇南下，一直跟蹤小鎮(zhèn)墓獸到上海。至于，北上的小皇子棺槨，下落不明。

    船艙里寂靜🧚🔍🧀無聲，阿💉📳海低聲道“所以，你在一個月前，去偷盜那尊小鎮(zhèn)墓獸?！?br/>
    “那次偷盜幾乎成功，㊙⬇🗺可惜被歐陽家的一個工匠阻止🛶，有個成語叫什么來著……”

    小木沒讀過書，但出身于土夫子世家，必須識字，尤其要🧢🏭🆔認(rèn)得各種古代字體，否則🥀都不知該怎么摸墓道的門。但是脫開盜😩墓這一行，他等于是半文盲。

    “功虧一簣?！?br/>
    “對，就是這個意思?！毙∧鹃]上眼睛，猶豫再三，決定說出這個秘密，“但，最重要的🥉是，海上達(dá)摩山里的那個工匠，十六七歲的🚧后生，他的臉……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對面那張鬼臉又退回到陰影中。

    “他的臉……他的臉……簡直跟小皇子一模一樣。我看到棺槨里躺著的小皇子，👶🤱是個十四五歲的男孩，但他要是再多活幾年，必是那工匠現(xiàn)在的模樣?！?br/>
    阿海點頭，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，還有🧝👬🐀股🕎🎱化學(xué)藥水的味道，新沖洗出來的“這是今天早上剛拍的照片，你能認(rèn)出這個人嗎？”

    照片從半空俯拍，對準(zhǔn)虹口巡捕房的屋頂——站著四個男人，其中一個是穿高級警官制服的洋人，還有一個長袍馬褂的中年人。另外兩個都很年輕，一個穿長衫戴禮帽少年老成；另一個穿著土舊的短打，像個⛲上門的木匠或石匠，身形雖高大，面容卻稚氣未脫，正好轉(zhuǎn)身望向鏡頭方向。

    小木大喝一聲“就是他！”

    屋頂上🤙🤑的四個人，唯獨這張面孔正對鏡頭，拍得分外真切，連青春痘都拍出來了，也是🌿🥒🖊這人的第一張照片。

    “我也認(rèn)識這張臉?！?br/>
    微微搖👒晃的船艙內(nèi)，阿海摸著自己右臉，抽出一把象牙柄匕首，插在照片中少年的右臉上。